1月10日胡吉章老師因病逝世，享年97歲。我們對失去這樣一位可親可敬的師之楷模感到萬分悲痛。謹以此文緬懷敬愛的胡吉章老師。

 

 

沒有父親的春節(jié)

 

1981屆校友 李未

 

臨近癸卯兔年春節(jié)，我為父親專門訂閱的《炎黃春秋》雜志到了，可父親卻走了，再也看不到了……

拿著這本2023年第1期《炎黃春秋》，放在父親的遺像前，眼淚忍不住流出來，心里在罵：這該死的新冠病毒！

只有十天就是春節(jié)了，遺憾的是父親還是沒能挺過來。那天，在家照顧父母日常生活的哥嫂來電話說，父親情況很不好，不吃不喝也沒精神。我們兩口子顧不得“陽”而未愈、后遺癥明顯的身體狀況，立馬趕往父母家。此時此刻，97歲的父親與94歲的母親都躺在一張大床上，母親看上去似乎已經(jīng)從前幾日的不良狀態(tài)中挺過來了，兩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盯著躺在她旁邊一聲不吭的父親，母親的眼里飽含著與父親七十七年風雨同舟的眷念之情，父親似閉目養(yǎng)神、無聲無息。此情此景，令我們心痛，這兩個曾經(jīng)精神矍鑠的老人，竟被新冠病毒折磨成這樣……

父親知道我們回來，但已無力向我們打招呼了。我坐在父親床邊，伸手撫摸父親的額頭，感覺他并不發(fā)燒，而望著父親無奈的面容，我禁不住握住父親露在被子外的左手，從父親的這只手上，能夠明顯地感覺到父親與病毒頑強抗爭的力量，我輕輕地安慰道：您要堅持飲牛奶、吃雞蛋，喝小米營養(yǎng)粥，增強抵抗力；您要像母親那樣挺住，過幾天就是春節(jié)了，您的四個孫兒孫女都要回來了，聽到這些，父親眼睛一亮，點頭示意。我接著又說起他最關心我的一件事：《與您同行》第二本書只差6篇文章就可以結集出版了，對此父親竟吃力地說出了一個“好”字，我頓時眼睛模糊了，緊緊地握住父親的手……

沒想到，這竟然是我們父子今生最后的交流！

此后兩天，父親雖在痛苦中挺過，在平靜中度過，但終于還是沒能戰(zhàn)勝病毒的折磨，第三天凌晨，父親在寂靜的夜晚里，在平靜的狀態(tài)下，在安詳?shù)乃瘔糁须x世了，遺憾地把我們渴望父親能挺過這一劫，走向百歲仙境的夢想打碎了！

按照父親的遺愿，我們沒設靈堂，而是在父親生前經(jīng)?；顒拥目蛷d那張長條桌上擺放了遺像與鮮花，以寄托我們的哀思。凝視著父親慈眉善目的遺像，我又淚目了，也郁悶了，我知道，雖然春節(jié)將至，但對于我們，從此都是沒有父親的春節(jié)了。

這天是南方小年，父母家的客廳里空蕩蕩、靜悄悄的，我給父親點上三柱香，作上三個揖，便坐在遺像前發(fā)呆。在我模糊的眼簾中，幾十年來與父親一起歡度春節(jié)的往事仿佛又情景再現(xiàn)了。

在我童年的追憶中，學校放寒假，父親是不會休假的。他要利用這段時間“加班加點”，或在辦公室提前備課，或在書房閉門研究學問，但時不時還會抽查我的寒假作業(yè)，只有到了春節(jié)前后的那幾日，他才會成為“家庭主父”，或主廚或幫廚，作為四川人，他絕對是行家里手，我們家地道的川菜頗受家人青睞，也羨煞了鄰居，這里面有父親的手藝和貢獻。特別是在那物資匱乏的年代，父親還不惜放下教書先生的“架子”，親自去城郊采購，確保一家老小歡天喜地過大年。

在我青年的記憶中，父親既是慈愛的長者，也是嚴肅的師者。每到春節(jié)，與我們子女的交流充滿了正能量，對我們的工作、生活、家庭都是接地氣的嚴要求、真關愛，他教育我們最常用的那句話就是“不能稀里糊涂”，樸素而有力；而對孫輩們則是憐愛有加，他那誨人不倦的名師形象和教書育人的教師風格無時無刻，無處不在。每年春節(jié)，像所有傳統(tǒng)家庭一樣，作為長者，他也要發(fā)壓歲錢，孫兒孫女一視同仁，一個標準；而與傳統(tǒng)家庭又不盡相同，作為教師，他要根據(jù)孫兒孫女當年的學業(yè)成績和表現(xiàn)，頒發(fā)不同的獎學金，不過僅設有優(yōu)秀獎和進步獎，以激勵為主，獎勵為輔。正因為如此，每年春節(jié)的家庭團年宴都成了孫兒孫女的學業(yè)表彰會和慶功宴，每每在歡聲笑語中，度過一個特有意義，甚至影響孫輩們一生的團聚時光，彰顯了我們這個教育之家其樂融融的氛圍。而四個孫兒孫女則在爺爺?shù)呐囵B(yǎng)教育下茁壯成長，一年又一年，捷報頻傳，先后考上名校，讀完碩士或博士，在各自的行業(yè)和崗位立足成才。

在我中年的回憶中，父親離休后依然忙忙碌碌，筆耕不輟，每到春節(jié)的團年宴上，父親都會有兩道“特色大菜”呈現(xiàn)給我們：一道大菜是以每個子女家庭為單位，送上他這一年出版的專著或詩集，與我們分享；而另一道大菜則是辭舊迎新祝酒辭，父親總是與時俱進、緊跟時代、站位超前，在一家人用餐動筷前發(fā)表祝酒辭。其實，這就是一番年年不同又年年相似、既前衛(wèi)又務實的貼心話，這些話，既讓我們感覺到小家幸福安康的溫馨，又讓我們感悟到國家欣欣向榮的溫暖。我們永遠不會忘記，前年春節(jié)的團年宴上，父親已年近95歲了，疫情肆虐，眼耳有疾，腿腳不便，但他思維依然敏捷，他向我們宣布了要用自己多年省吃儉用的工資積蓄，在黨的百年華誕之際，向黨組織繳納10萬元特殊黨費的決定，年近92歲的母親在一旁隨即表示贊成，我們也紛紛表示支持，但是我們更感佩父親的高尚情操和崇高信仰。那一刻，我們異口同聲的只有一句：為黨的百年華誕，為父母的百歲目標，干杯！

幾十年來，父親在我們這個大家庭中營造出了許多獨特的年味兒，有川菜的香味、有傳統(tǒng)的情味、有教育的滋味、有文化的韻味，還有時代的回味，都是滿滿的正能量……

正在這時，母親大聲地叫喚我，把我從記憶中拉回到現(xiàn)實里，我這才清醒地意識到父親已然成為故人，已經(jīng)無法再與我們歡度春節(jié)，我們再也聆聽不到父親嘶啞而有力的話語和教誨，再也享受不到那些獨特的年味兒了……

我下意識地拿出手機，禁不住打開存有父親單位為“離休干部、特級教師、師之楷?！钡母赣H舉行告別儀式的影像，其中，一則父親68屆學生李國仁的挽聯(lián)“德傳后世，一代名師揚荊楚；師譽黌門，三千學子頌誨恩”特別貼切，這是對父親一生教書育人的中肯評價；而另一則是同為父親68屆學生鐘廣清的詞“醉落魄”中對父親“一生崇教忠肝赤，圭壁無暇，浩氣比松柏”深有同感，這是對父親人品師德的高度認同……這兩位古稀之年的學生對他們期頤之年的老師有如此跨越世紀、超越師生的深情厚意，作為師長的父親在九泉之下可以欣慰無比了，而作為師弟的我們，則將對師兄的評價銘記于心，致知于行。

眼看又到了要吃團年飯的時候了，我對“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的體會和“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的感悟又深刻了許多……

沒有父親的春節(jié)，雖然，我們再也品味不到蘊藏著深情關愛和飽含著深沉父愛的那些獨特年味兒了，但是，我們可以永遠的回味！

“我想天堂一定很美，爸爸才會一去不回”，愿我們敬愛的父親在天堂一路走好！

 

 

胡吉章老師簡介

胡吉章老師（1926--2023）是荊州中學德高望重的離休老干部、中學語文特級教師、湖北省模范教師、湖北省語文教學研究會副理事長、優(yōu)秀省人大代表、荊州市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五老”先進。